有一次,佛陀來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同住在祇樹給孤獨園附近的比丘們中,有一位原為漁夫兒子的比丘,名叫「嗏帝」,他告訴其他比丘說:

  「我確實聽世尊說過,在生死中流轉的識,是不變的。」

  其他比丘們知道了,紛紛來規勸他說:

  「嗏帝學友!不要這樣說,不要誹謗世尊,世尊不曾這樣說。世尊用各種方法,都在教導我們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,怎麼會像你說的那樣呢!」

  但是,嗏帝比丘一直堅持己見,聽不進其他比丘的糾正勸導。大家沒辦法,只好去稟告佛陀。

  佛陀請人叫嗏帝比丘來當面確認,嗏帝比丘還是那樣說。於是,佛陀便更進一步追問嗏帝比丘:

  「嗏帝!你說的識,指的是什麼?」

  「世尊!就是那能說、能感受、能到處經歷善、惡行而受業報者。」

  「你這個愚癡人啊!究竟從誰那裡聽我這樣說的?我不是用各種方法說明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嗎?你這個愚癡人啊!我不曾這樣說,而你自己卻作這樣的曲解與誹謗,這會傷害你自己,增加你自己的罪過,會讓你長遠受苦的。」

  於是,佛陀轉問在場的其他比丘,其他比丘都同聲回答:

  「世尊!您確實用各種方法教導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。」

  「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都記得我所說的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,所以,識隨著所引生的因緣,就有不同的名稱,如從眼睛看見東西所生起的識,就稱為『眼識』;從耳聽聲、鼻聞香、舌嚐味、身觸物、意識法的因緣而生起的識,就分別名為『耳識』、『鼻識』、『舌識』、『身識』、『意識』,這就像火,其名稱可以從所引生的燃料來稱呼一樣,如燒木柴的火,稱為木火;燒一捆捆柴的火,稱為薪火;燒乾草的火,稱為草火;燒乾糞的火,稱為糞火;燒穀殼的火,稱為穀殼火;燒垃圾的火,稱為垃圾火。

  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都記得我所說的。只有這個愚癡的嗏帝比丘,顛倒了文句與含義,既誹謗了我,也傷害了自己,更犯下了大罪過。你這個愚癡人!知錯了嗎?」

  受佛陀這般責備,嗏帝比丘內心憂慼,無言地低頭,若有所思。

  佛陀責備過嗏帝比丘後,繼續告訴比丘們說:
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眾生了嗎?」
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眾生需要依賴食物提供的營養,才能生存嗎?」
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當食物供給的條件消失了,眾生就會死亡嗎?」
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如果不確定以上說的這一些,那麼就會有懷疑,不是嗎?」

  「的確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如果以正慧如實見以上所說的這一些,那麼就不會有所懷疑了,不是嗎?」

  「是的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如果你們對這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起了執著:珍愛它、寶貝它、擁有它,那算瞭解我教導過你們的筏喻法:筏是用來渡河,不是用來喜愛執著的嗎?」

  「不算瞭解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如果有外道問你們:『道友!你們確知這樣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有什麼意義?有什麼用處?有什麼功德呢?』你們應當怎麼回答?」

  「世尊!我們會這樣回答:『道友!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是為了厭離欲貪,是為了離欲,是為了如實知的緣故』。」

  「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確實應該這樣回答。

  比丘們!眾生當生與來生,都需要四種食物來維持與延續生命。哪四種呢?即物質性的摶食,可以生起感受的觸食,求生意志的思食,以及攀緣執取的識食。

  比丘們!這四種食物的需求從何而來呢?其根源的『集』是什麼?從哪裡生起,從哪裡製造出來的呢?

  那是『愛』!

  愛又是從何而來?其根源的『集』是什麼?從哪裡生起,從哪裡製造出來的呢?是受;觸;六入處;名色;識;行;無明。這就是從無明而有行,從行而起識,從識而起名色,從名色而起六入處,從六入處而起觸,從觸而起受,從受而起愛,從愛而起取,從取而起有,從有而起生,從生而有老病死、憂悲惱苦。

  因此,無明滅則行滅,行滅則識滅,識滅則名色滅,名色滅則六入處滅,六入處滅則觸滅,觸滅則受滅,受滅則愛滅,愛滅則取滅,取滅則有滅,有滅則生滅,生滅則老病死、憂悲惱苦滅。

  比丘們!有了這樣的知見,還會耽湎於過去,想著:『我過去存在或不存在?我過去是什麼?後來又變成怎樣?過去如何?』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飛馳於將來,想著:『我將來會存在或不會存在?我將來會是什麼?之後又會變成怎樣?我將來會如何?』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困惑著眼前『我存在或不存在?我是什麼?如何存在?生從何來?死往何去?』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犯『殺父、殺母、殺阿羅漢、破和合僧團、惡意讓如來流血』等五大重罪嗎?還會故意犯戒、捨戒、放棄在僧團中修學嗎?或者,轉向跟隨外道修學、求福、持咒,以求離苦息苦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因尊敬老師而說嗎?會因大沙門世尊這樣說就跟著說嗎?還會去追隨其他人為老師嗎?還會獻身於尊奉一般沙門、婆羅門,重返他們的喧鬧討論,以及求吉祥的符號儀式嗎?」
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你們只會說自己所知、所見,以及自己所瞭解的,是嗎?」

  「是的,世尊!」

  「很好啊!比丘們!我以『當生可見證、可直接領受、勸引驗證、向上引導、智者內證』的正法來教導大家,我為大家說的,就是這樣的法。

  比丘們!有『健康』的『精卵結合』,以及有相應的『識』三個因緣俱足了,才會有胎兒。經九個月或十個月的懷孕,嬰兒才會出生。嬰兒出生後漸漸養育長大,生理上諸根也漸漸成熟。

  生理上諸根成熟以後,由於不具正念,對心解脫、慧解脫不如實知,所以,當眼看、耳聽、鼻聞、舌嚐、身觸、意識時,遇到喜歡的就樂著,不喜歡的就憎惡,因而罪惡的行為就在其中不斷地發生。這樣,從覺受的樂愛,就有了執取;有了執取,就有蓄勢待發的有;然後是生老病死,憂悲惱苦的大苦聚集。比丘們!這一切,不都是以具足愛,由愛所繫縛而形成的一連串相接續的嗎?」

  「是啊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正等正覺的如來,心具正念,對心解脫、慧解脫如實知,所以對每一個眼看、耳聽、鼻聞、舌嚐、身觸、意識,喜歡的不會樂著,不喜歡的也不會憎惡。這樣,對覺受不會有樂愛,樂愛止息了,取、有、生老病死、憂悲惱苦的大苦,也就止息了。比丘們!這一切,不都是以愛的息滅,而達到解脫的嗎?」

  「是啊,世尊!」

  「比丘們!要記住這愛盡解脫的簡要教導,也要記得嗏帝比丘,這個被困在愛之大網束縛中的漁夫子之例子。」


按語:
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。

  二、嗏帝比丘所說的識,就是主導覺知、感受、行為、業報,也就是一般人通稱的靈性、靈魂。如果說,生死輪迴中有一不變者在,不論稱它為「識」、「靈」、「魂」、「我」,那又有什麼不同呢?不就是印度《奧義書》以來所說的「真我」嗎?難怪嗏帝比丘要受到斥責。

  三、在佛陀到處教導「無我」的環境下,佛弟子中竟然還有嗏帝比丘這樣的誤解,真可謂「佛以一音說法,眾生各得其解」了。

  四、「比丘們!如果有外道問你們:『道友!你們有這樣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有什麼意義,有什麼用處,有什麼功德呢?』……你們確實應該這樣回答。」一段,取自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中無。

  五、「還會去犯『殺父、殺母、……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一段,取自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中無。其中,「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亦即表示最多只還會有七次的生死流轉,間接地指「初果」。

  六、「會為了尊敬老師而說嗎?……以及求吉祥的符號儀式嗎?」一段,取自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,在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中,次第與意涵均略有差異。

  七、「識」,為形成胎兒的三個要件之一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作「康達婆」;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作「香陰」。「康達婆」,又譯為「乾闥婆」,為好色之樂神,喜歡看夫妻敦倫之樂(參考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三七五三頁中),而有所借用。但不論是「康達婆」亦或「香陰」,這樣的用法恐怕是比較後來的。若以整體《阿含經》中的慣用詞來看,聯繫一期生命到另一期生命還是以「識」一詞用的最多。

  八、如同眼識、耳識等識的不同稱呼,後來將從前生來到此生之識,稱為「結生識」,從此生到來生,稱為「有取識」,這也是「識」在不同情況下,為展現其不同作用之偏重,而給予不同稱呼的又一例。

  九、我們再一次看到,「愛」在生死流轉中舉足輕重的教說。連同「我」的錯誤見解(即「無明」),成為佛法修學的重要軸心。



  為了學習和修行,我們必須要明瞭緣起。由於現在沒有人明瞭,緣起反而成為邪見。一般人的邪見有如嗏帝比丘一樣,嗏帝比丘堅持的觀念是:「在輪迴中流轉和遊玩的只有識,而沒有別的。」【譯註一】這名比丘堅持地說這識有個「人」、

「我」、「眾生」,在輪迴中一生又一生不停地流轉遊玩,而沒有別的。相信
「識」是有個「人」、「我」或「眾生」,恆在輪迴中流轉遊玩,這是因不瞭解緣
起的本質,而產生的邪見。

  當時比丘們都盡力設法勸諫嗏帝比丘離棄邪見,而嗏帝比丘仍固執邪見,默守自己的主張,比丘們只好稟告佛陀。佛陀就召見嗏帝比丘,詢問他說:「你真的有這種觀念嗎?」嗏帝比丘承認說:「這種識在輪迴中流轉遊玩,而沒有別的。」佛陀反問他:「你所謂的識是什麼?」他回答:「可敬的佛陀,那一種能說、能感

覺,或能承受一切善惡果報的主體,就是識。」

  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邪見:識本身能促使我們說話、感覺以及承受日後的一切果報。


  一般人都聽不出為何把它當作邪見,因為他們都像嗏帝比丘這樣地相信識是常存的,所以習以為常,也就不知道這是邪見。


  這是一種邪見的說法:堅持地認為識是恆常、存有、能自主,而不是緣生法或緣起現象。實際上,識只是一種緣生法,它沒有自我,僅是條件相互依存、和合而剎那產生,然後相續地流轉,可見識是緣生法。依照緣起,將可瞭解根本沒有自我。


  嗏帝比丘堅持有自我或自我的識能去流轉遊玩,它不僅存在於當下且延續到來生。這種能說話,能接受各種情境的感受,或承受善惡業報的自我,稱為識。


  這是因為人們已普遍存有這種見解,而不知道這是邪見。我們必須把緣起說出來,讓大家都能明瞭「空無自我」的實相──識不是自我。如果說識是存在的話,它也是緣生法,即是條件相互依存而相續衍生的自然現象而已,並非是任何東西的主體。因此我們才必須要知道緣起。


下個問題是:「知道緣起有什麼好處?」


  知道緣起的目的是要我們脫離邪見並產生正見,以徹底滅苦。邪見就是誤以為有「人」的存在,且會去投生,隨著業報而成為(某種眾生)。如果還迷惑地認為識是自我,那還是邪見,仍會經歷痛苦且無法滅苦。所以必須知道識的本質是什麼,那就是明瞭識是緣生法,識依緣而生起,這樣才能夠以正見──正確的理解──徹底滅苦,這點在巴利經文有簡短的記載:「識是緣生法,即是相依互存而產生的現象,如果沒有因緣條件,識無從生起。」


  這一點是說明若識真的有個主體,它就能自主地出現,而不必依靠因緣條件,

事實上,「識」本身是不能單獨存在的,只有在因緣互相依存的情況才能產生。它細微到使我們去思考和感覺,讓名色(身心)去做事、說話……等,因此就被誤解成在身心裡面有個主體,而把它稱為識,緣起有助於我們拋棄邪見,徹底滅苦。

下個問題是:「到底要以什麼方法滅苦?」


  答案就如一般原則常提到的:正確地修行,也就是正當的生活或正命。所謂正當的生活,即是能運用智慧來摧毀無明,以知識來破除愚癡的生活,或時常保持了了分明,尤其是當接觸外境時都了了分明。希望大家都明白,所謂正命,就是在生活中,特別是在接觸外境時,能時時具足圓滿的正念。一旦能這樣生活,愚癡無明就無法生起,也就有本事驅走無明,只存有智慧或正見,這即是正命──生活在不苦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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